曾几何时,给朋友看我的博客,得到的评价还是「很文艺」。最近几年,为了补足 CS 方面的内容,人文方面毫无建树,连严肃写作都很少。然而学无止境,跨过愚昧之巅又数次跌落绝望之谷,至今不敢妄称攀上开悟之坡。大学时受 George Orwell 影响,文风非常犀利,用教授的话讲,就像有着血海深仇。近年最显著的变化可能就是啰嗦,事无巨细。因为很多文字都是为将来的自己服务,其中一项要求就是,只要自我本我依旧,哪怕第二天失忆,也可以发挥我独有的能力,根据手头现有文字了解之前的「我」。听起来可能很奇怪,但这确实是我的一个写作目的。这里就和 Orwell 的 Why I Write 产生了分歧,也是我的文风向私小说转变的原因。
话虽如此,我还是很推崇凯撒的那套,VENI VIDI VICI 在博客也挂了几年。今天 Anki 复习拉丁语,又瞥到塔西佗的名言。感觉这个可能更符合我目前的状态,于是官宣一下 slogan 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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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e īrā et studiō
—— ANNALES Liber I, P. CORNELIVS TACITVS, c. 56 – c. 117 A.D.
拉丁语原文见 Tacitus: Annales I,英译见 The Annals by Tacitus。 字面意思是 without anger and passion,原文指塔西佗对于『编年史』的写作要求客观,这也是我在评『史记 游侠列传』批评司马迁的理由。
当然,除了已经消逝的文明,大中华区显然也有类似的语句,一道摘抄。
首先是苏轼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这个想必大家都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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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标题的「也无风雨也无晴」便是出自此词。
博客甚少提及我个人,其实我的学习环境还是比较独特的,小学接受传统的国学教育,什么弟子规三字经和诗三百自然不在话下,不少乐府诗也是信手拈来。当时学校发了一本小册子,印有各种诗词歌赋。彼时各种大众传媒还在早期探索阶段,朗读和背诵国学经典对我来讲既算一种消遣,也是锻炼我仰仗至今的记忆力的一种方式。其实我早早就背完了小册子里的全部诗词,但是当时还是比较认同孔孟的中庸之道,不愿意太过突出(虽然实际上已经鹤立鸡群),但是有一次语文课上分组轮流背诵古诗,而且要求不能重复,我也是被逼无奈,祭出了唐诗三百首的大杀器——李白的『将进酒』,为其他组员拖延不少时间。不过反倒是被抱怨这首太长,也给了其他小组准备的时间。如今看来也算是一件轶事。
到了初中,由于是私立性质,真的可以说是乌鸡变凤凰,虽然最后还是融入其中。跑题了,拉回来。和国学教育不同,私立初中采取集体住宿 + 封闭管理,甚至传说教官是特种兵,英语教学也全部是英文授课,大力推崇外语,还请过不少外教。虽然如今的英文水平要得益于此,但回看当年,外教似乎也有资质问题,教学水平和个人素质都比较堪忧。
说回 slogan,虽然我想举个类似的英文诗歌,但一时想不起来,举个日文作为替代。 宫泽贤治的『不畏风雨』,因为翻译起来很麻烦,两个版本都附上,中译仅供参考,来源我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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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畏风 不畏雨
不畏冰雪冬 不畏酷暑夏
顽固身难倒下
无欲无求 不嗔不怒
气定神闲
一日食玄米四合 味噌半把菜
所见所闻 一切莫妄定论
多看多听多见识 了然于心岂忘怀
野原松林之荫下 寄居赋闲茅草屋
东方出病童 前行看病去
西方多老妪 前行负稻穗
南方有命休矣者 前行慰籍道莫怯
北方喧哗兴诉讼 劝戒无事化干戈
独自一人频拭泪 寒夏何处为去向
众说我生是傀儡
不感欢喜 不感疾苦
愿作此化身…
宮澤賢治「雨ニモマケ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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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ニモマケズ
風ニモマケズ
雪ニモ夏ノ暑サニモマケヌ
丈夫ナカラダヲモチ
慾ハナク
決シテ瞋ラズ
イツモシヅカニワラッテヰル
一日ニ玄米四合ト
味噌ト少シノ野菜ヲタベ
アラユルコトヲ
ジブンヲカンジョウニ入レズニ
ヨクミキキシワカリ
ソシテワスレズ
野原ノ松ノ林ノ蔭ノ
小サナ萓ブキノ小屋ニヰテ
東ニ病気ノコドモアレバ
行ッテ看病シテヤリ
西ニツカレタ母アレバ
行ッテソノ稲ノ朿ヲ負ヒ
南ニ死ニサウナ人アレバ
行ッテコハガラナクテモイヽトイヒ
北ニケンクヮヤソショウガアレバ
ツマラナイカラヤメロトイヒ
ヒドリノトキハナミダヲナガシ
サムサノナツハオロオロアルキ
ミンナニデクノボートヨバレ
ホメラレモセズ
クニモサレズ
サウイフモノニ
ワタシハナリタイ
原文摘自 青空文庫,这里忽略了诗末的南无妙法莲华经。顺带一提,我一直对中国古代经典在日本的传播感兴趣,比如道教九字真言莫名其妙就成了「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这一九字护身法,不过短期内无望满足这一研究需求。
本文重点自然是诗中的「无欲无求 不嗔不怒」。实际上这句话几乎是塔西佗原文的完美翻译。 至于宫泽贤治,和 2024 年度总结 - 生活篇#阅读 雨月物语类似,一样是打 gal 了解到的。 初见大概是 PULLTOP 的名作 見上げてごらん、夜空の星を,因为是看星星,显然是银河铁道之夜。 第二次便是 MO 系列 想君 的 百瀬 環 线路,引用的恰好是本文摘录的不畏风雨,和人物非常贴合,给我很大的震撼。 再后面还陆陆续续遇到很多次,因为当时读过几篇宫泽贤治的文章和诗歌,没有太在意。 最近一次可能就是 SCA-自和枕社的名篇 樱之诗,因为是樱花,显然是春与修罗(春と修羅)。
又跑题了,我想说的就是近期生活态度的转变。套用我在前司和同事攀谈的回答,生活之于我,似乎变成了一种「人间观察」。在日常生活中,我可能会本能地去寻求「故事」,而不会意识到「我」的存在,这也是我坚持打 gal 的一大原因,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而「我」在故事中的立场,就和 KID Ever 17 的第三视点或者 Remember 11 的 self 类似。另一方面讲,这也是我对个人形象毫不在意的原因……毕竟我连我是否存在都不能证明,大脑和逻辑告诉我基于事实我存在,但这和陆王心学主观唯心的「心外无物」并不冲突。2024 生活篇#影视 提到的 21 年奇文 关于国产动画中“恶堕角色”的杂谈 更介绍了「拉丁教父」Tertullianus 的奇特观点:路西法前无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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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简单明确的认知,复现了古代基督教作者德尔图良在『致马尔齐奥』中谈到的路西法成为地狱起源的故事:即路西法因为不愿服从上帝造出的人类,从而被上帝以打开天堂裂缝的方式抛向深渊。路西法被抛入深渊之后,他的目之所及处首次形成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区域,地狱。他的存在给圣经故事开启了上下结构的空间,圣经空间才真正获得了等级秩序。
如果没有路西法(或撒旦)坠入地狱的故事,地狱在神学地形学上就不会被测量出来,换言之:路西法前无地狱。这种叙事结构投射到文学,就形成了无需理由的恶堕。从这点看,恶堕角色的出现,看似是在无逻辑地响应数据库萌元素里的小叙事拼贴,但从原型研究法来看,反而有更深层的逻辑得以成立。
本来想继续谈谈我的世界观(其实还有一个停更系列 TWAIST,即 The World As I See iT,但写了三篇便无疾而终,也从来没能发表),但本文寥寥几句就花了不少时间,还是就此停笔。